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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,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玩本来也就是乱糟糟一片,没有头脑和逻辑,一窝蜂跑了,一窝蜂停下,樊以扬自己也想不起是谁先提了爬树,又是谁引申思维,提议了一句“谁敢爬电线杆”,谁喊了一声“樊以扬敢不敢”。樊以扬不敢,他那天穿的新衣服,出去玩之前被老妈说了半天不许蹭脏衣服。“你不爬就得找人替你!”有个小孩儿说。他几乎是下意识就看向柳小满,柳小满跟他玩得最好,每次谁跟谁一伙儿,柳小满都跟着他,他让柳小满干嘛柳小满就会干嘛。就那一眼,后来大人们问起来,谁都说是柳小满自己爬的,谁都下意识把自己撇干净。但樊以扬明白,如果他不暗示,没看那一眼,一切不会变成后来那样。他们都太小了,太幼稚,也太不懂事了。知道柳小满以后只剩下一条胳膊后,他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,梦里的柳小满用透亮的眼睛看着他,问:“扬扬哥,你为什么要看我。”这个梦压了他十多年,他不知道当时一起玩的其他几个小孩儿现在如何,长大后搬家的搬家转学的转学,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那段人人心虚、又人人都能自我欺骗“跟我无关”的过往,他忘不掉。每一年,每一天,看见柳小满胳膊的每一眼,随着他们长大,对这个世界越来越了解,堆在他心上的罪恶感就更加一层。除了想方设法的对柳小满好,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。他只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把这些事说出来,尤其在小满爷爷中风以后,喃喃着说一条胳膊不知道怎么办的柳小满,快把他也压垮了。“对不起。”说完最后一个字,樊以扬抹了把脸,不敢去看爷爷醒没醒,站起来转身要走。看见站在门口的柳小满,他腿都是软的,想喊一声小满,想说你打我骂我吧,牙关却连开合都困难。柳小满也没想打他,他张张嘴,眼神是彻头彻尾的空。这种感觉很奇怪,他好像找到了一切苦难的源头,发泄的源头,但这个源头却不能成立,怒不成怒,火不成火,樊以扬的每一个字落在耳朵里,配合着他对自己的每一分好,每一点细节,最后带来的只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一般的茫然失落。“你说高考完,就能解放了,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虚飘飘地在问樊以扬,“就是指这个?”樊以扬的眼圈迅速变得猩红。“……对不起。”他又道了次歉。柳小满摇摇头:“你先……走吧,我现在不太想说话。”他得想想。樊以扬还想再说什么,他没心思听,直接进了病房把门关上。有句话怎么说来着?人绝望到一定程度,就不会再有绝望将他打倒。柳小满懵着脑子想了半天,他以为自己会痛苦,会崩溃,会觉得天地都歪了,深爱的会离开,信赖的会欺骗,这个世界从始至终对他就像个不公的笑话。但是他望着窗外愣了很久,心里却死水一样,泛不起丝毫的波澜。可能绝望到谷底,真的就感受不到更多的绝望了。还会更糟么?还能更糟么?再糟还能糟到哪儿去?他不太能想到。十八岁的柳小满,已经真正地失去了童年的一切。你太强了,柳小满。他在心里给自己鼓个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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