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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网空】烧心 (第9/9页)
网说:“若rou体残缺过多而魔气不足则要得久些,反之则快些。” 空将眼睑撩开一条缝,“那你倒是别出心裁,找了片破庙栖身。”他瞧着网一小片白净的下颔,若有所思道:“那说说近的,上一世是如何结茧,你可还记得?” 网沉默片刻,道:“旧事,他死我生。” 空“噗嗤”笑出来:“真是意料之外的热情呢。”他又问:“那怎么又从茧中出来便同我走了,不想去寻一下你的老仇人?” 网垂眼看他一眼,道:“我筋骨俱碎,粗略一算,也要百年恢复。”空勾着他发梢的手指一顿,听他继续说道:“百年一过……有几个人族寿数能甚于百年。” 蟪蛄不知春秋,朝菌不知晦朔。唯见日寒月暖,来煎人痩。 “真羡慕……”空喃喃道,“人这一生汲汲营营,所求不过片刻拥有,然而一旦拥有,失去却又已马上等在前头。” 网不做声,空又说:“若是一个人自生下来,要将父亲叫作爷爷,要将侄子叫作父亲,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呢?”空问道:“这样的一个人,反叛是错吗?” 网不懂,自然也给不出答案。空直起身来,赤脚踩进花泥里。网的目光落在了他苛白的脚腕上,碎瓣黏在掌心里,遮住了下面斑驳的疤痕。他的路从来不是细软温柔的花泥铺就,倒是荆棘处处纵横,动辄伤筋动骨。他在落英中侧身顾眄:“不要误会,我并不是这个人。我只是觉得若像你一般,凡事都有重来的机会,又失了意外的趣味……哈,庸人自扰罢了。” 网说:“你会死的,我闻到了厄运到来的气味。”还有一些,是他没有说的。山中的雨是湿土和腐枝的泥腥味,被雨淋过之后,会生出森冷的甜。网在阴处静静蛰伏,先闻见的,却是来自山的另外一边,走至尽头才有的咸和涩。当日净闲寺中,他闻见线香和海,与许久之前他在茧中昏昏沉浮时的记忆映照了。 “你不知道。”空笑了笑,“我生的地方,向往人人都为公弃家,我的父亲是其中最得称赞的人。可是这里,”空的指甲磕了磕抛亮的地板,嗒,嗒:“我用法皇的妒忌来使贵族争斗,又借恶毒的譬喻来塑造大名的野心。” “你喜欢他们?”网问道。 空惊讶地看着他:“不。”他说,“我只是厌恶虚伪的大义。法皇将殁,宗室相争,此后将军势起——”他取下了网的面罩,“人就是如此,足够真实,我才终于安心。” 当日午后用过饭,空便走了。网没送他,望着他的身影被装进黑檀木的车厢里,如同被装进棺材里。对于永生之物,天地便是他的棺材。 空前脚刚出门,后脚便听见曼邪音急匆匆跑过木廊,网坐在蛛网的中央,这番动静对于空旷的房间来说过于嘲噪,他抬起头来,恰好看见曼邪音推开门来,她的花钗在发间凌乱地颤动,与空伸手在枝头衔住那朵无限相似。 “他去哪了?”曼邪音急促地问道。 “仁和寺。”网说。 保元元年的仁和寺之乱,崇德上皇与白河天皇争位于仁和寺失败,流放赞岐,随者皆斩。无尘净地中,佛陀尊尊被血,皆着袈裟。 而后胧三郎遣人送来一张纸,是一张抄了一半的《受十戒文》。可见空难得认真时,字也有几分写意风流,只是大部分内容写下后被浓墨划去,看不出本来字迹,偶尔突兀留出几句伶仃的空白,拼凑起来依稀写的是“暂时因缘,百年之后,各随六道,不相系属。” 网翻过纸,背面还有几个小字:“见君行坐处,一似火烧心。”* 八年后崇德上皇投水而亡,一说是遭人暗杀,以五部大乘经回向恶道,化生成祟,为日本之大魔缘,扰乱天下。取民为皇,取皇为民。 空曾对他说,在更遥远的地方,那个他真正的故乡,传说人是从泥里捏就,用精血赋魂。泥土不洁,精血赤红,所以人生来就有贪嗔,至死脱不出红尘。红尘是他们的血rou,直到死亡将它们的筋rou如同雨水冲洗泥土一样冲洗下来,露出下面森白嶙峋的骨骼。 曼邪音与网分道扬镳,网扬帆入海,向西而去。 -END- *出自敦煌遗书S.1824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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