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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
既然工作丢了,总不能一直蹉跎下去。 映楼琢磨着再寻个新的活计,好不至于叫下个学期在学校活得太艰难。 天阴着,沪上覆着一层薄纱,淡淡的,像红楼里闺阁小姐用的软烟罗帐子,不过较雨过天青色更为浅淡。 邻家的阿姐在石门前择菜,她和映楼算是半个同乡,自述是青年时嫁到嘉兴,同丈夫生育了一个女儿,没几年丈夫去世,她带着女儿独身来到上海。 她常常说起嘉兴的旧日风俗,映楼只得笑着附和。她父亲是嘉兴人不假,自己却从未去过,因此对那里算是一无所知。 “这么早就要出去吗?”她很关心映楼,两年前映楼搬来这个弄堂,受过他不少照拂。 映楼点点头,“出去找些活做。” 在弄堂尽头,映楼见到了一个她最厌恶也是最不想见到的人。 殷元义是映楼的父亲,这是从生理学上说的。而按照映楼本人的意愿,殷元义在她这里甚至不如大马路上的过路人。 他身材比年轻时臃肿了不少,头发也稀疏,鬓边夹着三两撮白发,乍一看和寻常父亲无异。弄堂里的人也只以为是映楼太过任性要离家出走,以至于父亲此次在她这里碰得一鼻子灰。 多讽刺,世人大多愚昧,偏又爱以己度人。自己做了父亲就看不得旁人的子女忤逆,也不管缘由,他们生怕失了做父亲的威,掉了"一家之主"的严。毕竟除了妻女,再也没有人愿意听他差遣。 他双手揣在袖中,堆笑着道:“映楼,这是要去哪里?” 映楼无意与他纠缠,只说:“出去有事。” 殷元义自顾自道:“今日是你小妹的生日,你袁姨准备了一桌好菜,说一定要请你去。” 他说的小妹是映楼同父异母的meimei,叫殷珞,今年不过十三岁。 殷珞对映楼总有莫名的亲近感,像是真把她当做了至亲的jiejie。 去年映楼为学费的事找殷元义,她倒是低声下气了,殷元义只一味说自己没钱,袁巧双则抱着臂在一旁冷冷地看。 眼看一巴掌快要落下来,殷珞从屋内冲出来,飞一样的,就这么挨了一掌。 殷元义又怒又悔,袁巧双也坐不住了。 自那后映楼再也没有找过殷元义,今天他这一来反倒是显得有鬼了。 “小妹说她想你了。”他又下一剂猛药。 映楼时常怪自己太心软,可孩子确实无辜。 她松下口:“那我去买些东西。” 殷元义连忙道:“什么都不必带,你去就好。” 他家在长青路的巷弄里,两人一前一后,沉默地走着,地上的枯叶被踩出沙沙声,随后脉络断裂。 殷元义道:“不如坐黄包车去。” 不知哪家孩童咿呀一声,和着碗盆掉落的声音,紧接着是他父亲的呵斥声,刺耳难听。 映楼的包紧紧贴着手腕,那里已经捂热了,她说:“好。” 她的母亲五年前离开上海去法国,起初她还会寄钱寄信回来,从信中她得知,母亲与一个法国人结了婚,他们生活得很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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